短篇小说囚笼
一
“我真的很爱他，不能没有他”，每次陈青妹都是这样开始。只要她哭丧着脸来到齐娟的小卖部，齐娟就知道又出事了。
和往常一样，齐娟不会把陈青妹的哭诉当回事。那天傍晚王凯回来不久，齐娟就听到陈青妹那炸裂一样的一声“不活了”，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王凯左脸上带着两道血痕提着一个小包快速离开家，走出单元他推了一下眼镜架，回头望一眼自家窗户的灯光，用力抿了抿嘴巴消失在夜色里。齐娟还没洗完碗筷，就听到有人疯了一样敲门，打开门是陈青妹15岁的女儿王小茹。小茹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嘴唇有些发抖，“阿姨，我妈割腕了。”
王凯的电话一直都是忙音，于是齐娟和医院。幸亏陈青妹手劲不大，没有伤到大血管。连气带吓，陈青妹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受伤的左边手僵硬像得抱着个孩子。在回去的路上，齐娟看着这个好看的南方女人，一想到她千里迢迢来到北方却落得割腕的下场，不免唉声叹气。
二十几年前的陈青妹还是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顶着发肓不良的飞机场身材拿了老爸块钱从阜阳来杭州见网友。原来对方是个40多岁的大叔，陈青妹还好能及时抽身而退。陈青妹在杭州逛荡了一个多星期，在武穆祠和飞来峰接连遇上毕业旅游的王凯。陈青妹认定了这个高大的北方帅哥，像小尾巴一样粘住了。
王凯虽然有些木讷，可是面对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没了方寸，经不住陈青妹再三要求答应借浴室。这个南方小妹一撩拨，王凯一朝不甚进了小丫头的圈套，在旅馆浴室发了不该发生的事。事后，王凯的懊恼陈青妹全看在眼里，她一句，王凯哥哥我不会怪你的，让王凯彻底失去抵抗力。这个看似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成功拿下了王凯。
后来，陈青妹复读一年还是没有考上大学，却把王凯带回家。陈青妹一心要跟王凯去北方小城，听到陈青妹铿锵有力的决定，连继母都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父亲坚决不同意，曝怒之下摔了茶杯。陈青妹虽然是个江南女子却是个刚烈性子，她直接掀了客厅的茶几。在父亲气得发白的脸上，王凯只看到了两个字绝望。就这样，不到20岁她跟着王凯来到偏僻的北方小城，一呆就是19年。19年里，陈青妹连家也没有回过，她身边只有齐娟一个朋友。
第二天，齐娟带上点心来看陈青妹。一见到齐娟，陈青妹眼圈一红，忍不住哭了。陈青妹用她好听的南方口音喃喃地说着齐娟听了无数遍的开场白。“我跟你讲，娟娟你是知道的。我19岁千里迢迢跟着王凯来到这里，除了王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呐，他有没有良心，竟然这样对我。”说着，她嘴角抽动着，一行泪滴到左手腕上的纱布上。
“姐知道你心里苦，和姐说说。”
“昨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他，问晚上吃什么。你知道的，我每天都会那个时间打电话。打了三次哎，一直是个小妹替她接电话！我是她老婆哎，我发发脾气不应该的吗？我没做什么，不过把那个小妹骂了一下下而已。你知道吗？晚上回家，他竟然骂我。”说到骂我，陈青妹嘴唇有些抽搐。
“医院回来到现在，我手上缠着纱布呀，他没有来问一声，他一直都没有理我。他真打算跟我离婚吗？我怎么这样命苦，快20年了，我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王凯不过说说，你们没什么事，你就割腕呀！”齐娟半是埋怨半是安慰。
“都要离婚了，我还活什么？我只有他一个人。”说着陈青妹仰面望着天花板，一脸茫然。
冷战不会超过三天，陈青妹有这个把握。王凯有个死穴，他20年来习惯了这个家，习惯了陈青妹无微不至母亲一样的照顾。离开陈青妹，王凯在生活中就是一个傻子。果然，第三天早上，王凯有个重要活动，一床的西装领带弄得急出了汗，左脸上的伤痕急得更红了。他终于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青妹。陈青妹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问到：“说吧，那天那个小妹怎么回事？”她回头看王凯一眼，接着说到：“不要说没什么，你老婆很大方的。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来往，没事的。我陈青妹也不是不通情答理的人。”王凯抬腕看了一眼腕表，无奈地转向窗外，他回身对陈青妹说到：“小妹，我错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陈青妹脸一红，一边给王凯系领带，一边妩媚地笑着：“一把年纪，又来了。”
于是割腕危机一笑而过，在陈青妹心里王凯永远都是哄她开心，低头认错的王凯。只是她没注意到，王凯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二
陈青妹就是有这个自信，20年来，她真的如传言所说，王凯负责赚钱养家，陈青妹负责貌美如花。她也曾经工作过，凭着娇好的容貌，陈青妹在市招待所从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做到了大堂经理。后来王凯被提拔为开发区副主任，孩子也出生了家里实在忙不过来，于是陈青妹辞去工作专心做起了家庭主妇，照顾一大一小两个宝贝。王凯几乎将陈青妹捧在手心里，一想到陈青妹从湿润的南方千里迢迢追随他来这无风也有沙子的北方小城，就没有什么放不下。
第一次危机是孩子刚上幼儿园那年，暑假快结束了陈青妹和齐娟带着孩子出来逛街。两个孩子在前面跑，两个大人在后面追。不知小茹看到了卖什么的，拉着齐娟的儿子一眨眼没了人。陈青妹，在大街上四下张望，左看看右瞧瞧。突然，她呆住了，不是因为小茹。她看到王凯和一个女人在一家面包店吃东西。两个奔三的人，在什么面包店吃东西，两人还有说有笑。那一女的，一转头，陈青妹没晕过去。这人不是别人，是王凯初恋郑洁。陈青妹完全忘了找孩子，像根木桩一直站在马路对面盯着面包店的两男女。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青妹感觉脚有些疼了。王凯和郑洁一起走出了面包店，王凯挥手和郑洁道别，回头看到两眼发直，一动不动的陈青妹，一下子掉进冰窟窿。他跑到马路对小心翼翼拉着陈青妹往家走。一路上，王凯有些心虚，讪讪地说到：“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今天巧了让你看到了。”陈青妹没有反映，眼睛还是直直的。回到家，放到沙发上就坐，给杯水就喝。王凯轻轻把陈青妹搂在怀里，“小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陈青妹还是直直的，王凯像搂着一截硬梆梆的木头。他一时没了主意，急得在房间直转圈。
这会儿齐娟带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孩子还没进屋，就喊上了“你回了家也不喊我一声。”小菇手里拿着新买的玩具粘到陈青妹身上。陈青妹眼皮向下略微动了一下，抬手就把孩子搂在怀里，对着齐娟喃喃地哭诉着，“我真得很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说着，眼泪汹涌而出，吓得怀里的小菇哇哇大哭起来。齐娟抬眼盯住一脸窘迫的王凯，王凯连声说到“小误会小误会，小妹不要吓到孩子。”说着，欲从陈青妹怀里抱出小菇，小菇粘得更紧了。齐娟从王凯无奈的眼神里知道了些什么，一边拉着小菇的手，一边把儿子的玩具递上来。斜阳刚好射到客厅的时钟上，差五分钟5点，两个孩子去了齐娟那里，屋里又安静下来。
陈青妹站起来，眼睛红红地盯着王凯，“你们还有来往，我们结婚多少年了，你们还有来往！”王凯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只会急得搓手，“没那回事，真没那回事。”陈青妹突然抄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冲进了厨房。王凯脸一下子吓得没了血色，陈青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王凯抡起水池边的抹布打在陈青妹右手上，打火机直接掉进洗菜盆里。陈青妹左手已经把煤气罐的橡皮管扯了下来。王凯突然打在陈青妹手年抹布把她的手抽得发白，她瘫在地上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王凯，“你敢出轨，我就死给你看！”
三
10天过去陈青妹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没事全来到齐娟的小店坐着。齐娟笑她，“没事了？”陈青妹呵呵直笑，“我们王凯是离不开我的，我陈青妹还是有这个自信的。”电话响了，齐娟一边和陈青妹说笑着，一边拿起电话，“吃饭，青妹刚才怎么没说。你们两口子，真是小花招不少。”放下电话，齐娟说到“王凯请我晚上去你家吃饭，你们两口子玩什么呢？你也不透露一下。”陈青妹，眼睛一转，抿嘴笑到，“早说了有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有神秘感。”
晚上，齐娟带上水果来到陈青妹家。饭菜早已备好，陈青妹穿上最喜欢的旗袍正笑盈盈地坐在桌前，指着一桌子菜说到：“看呀，我说自己做吧，齐娟姐又不是别人，他非得从外面叫菜。”齐娟一边客气地说麻烦了，一边抬眼却看到王凯一脸乌云密布。齐娟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这两人玩的什么。
王凯先给齐娟倒上一杯饮料，：“谢谢你姐，这么多年我们两个没少麻烦你，却从来没有好好谢谢你。”“客气什么，我和青妹是好姐妹，这样说不是见外吗？”陈青妹喜滋滋地看着王凯，这会儿特别享受。齐娟隐隐地感觉不对劲，并且陈青妹未必知道王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姐，你是青妹的朋友。我俩的情况我也不瞒你，今天您就算是青妹的娘家了人。”说着，王凯变魔术一样拿出两份文件。“小妹，今请齐娟姐过来，就是做个见证，有些事你要冷静。”说着，王凯把文件递到陈青妹面前，“小妹我累了，这是离婚协议，财产分配我已经写好，你家不在这里，这个家时的所有东西都归你和小茹。我一个大男人到哪都好过，我净身出户。”王凯说完，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额头。齐娟左看看右看看，她放下筷子等待时机回家。“姐你不必担心，过会儿我去单位，小菇在我妈那里，你多陪小妹一会。”
陈青妹脸上的笑还在，只是笑僵在了那里。她不过小小地折腾一下下，王凯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哄着她顺着她。这么多年陈青妹离不开王凯，王凯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她没有在乎过小菇的作业，记不清小菇第一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她心心念念只有王凯，只有牢牢抓住王凯陈青妹的人生才有意义。但是她并没有在乎过王凯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她每次折腾王凯是多么担心，揪心。
王凯瞬间似乎老了十岁，陈青妹脸色越来越白。她抓起离婚协议，手剧烈地抖着一页页翻看，渐渐滑到地上，“不！我不离婚，20年啦，我不能一无所有！”齐娟过来抱住陈青妹，王凯拿起包，对齐娟说声抱歉，“姐对不住了，今天麻烦你照应一下，协议还有撕掉也没事。”
两个小时后，陈青妹已经躺在了床上，离婚协议一直在手上，她没有撕，她仔仔细细地一直在看着，没有哭也没有闹。齐娟想着等她哭够了闹够了，伺候陈青妹一晚上。可是陈青妹的冷静让齐娟心里彻底没底了。
“娟娟，你回去吧。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死都不怕，还怕这个？”陈青妹把离婚协议放在床头柜上。
第二天，风平浪静，没有哭诉没有电话，家里也没有人。接连三天陈青妹家里一直没有亮过灯，只是人家两夫妻的事，齐娟也不好去管太多。
齐娟后来知道他们的事，竟然是从晚报上。报道说陈青妹灌醉了王凯并把他绑在自己身上，最后两人一起投河自杀，结束了20年的相爱相杀。
来源：小扇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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