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皇后宫妃全被扼颈而死,公主暗地调查,
我是当朝公主。
父皇和后宫众人都说,是我亲手杀了我的生母。
1
腊月十八,大雪。
魏才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年三十九岁,躺在落兰苑长满杂草的空地上,雪如同一袭凉被盖住她赤裸的躯体。
宫人发现她的时候,雪将化未化,但她腹上一个用刀刻出的图案已显出来,天寒,凝固成了一朵红色冰莲。
腊月二十八,朔风。
帝七女李徽月于落兰苑的偏殿中,被禁卫带走,经大理寺核验,关押于乌台天字号牢房,时年二十一岁,判斩监候,次年秋后问斩。
魏才人是李徽月的娘。
他们说是李徽月杀了魏才人,李徽月没反驳,但也没认罪。
丰京城的冬天,干硬硬地冷,李徽月靠在牢房里如铁的石壁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
一阵脚步声传来,空荡荡的,除夕夜,虽出了这样的大案,但是该查的已经查清楚了,上头也想早些结案,所以牢里的牢役,能回去过年的,都走了,没什么人。
灯笼中那一点点微薄的暖意照到李徽月脸上的时候,李徽月依旧闭着眼,问:“谁?”
“我。”
李徽月睁眼,是宋楼,老仇人。
宋楼没打开牢门,只是将灯笼放在右手边,盘膝坐下,整理好他那一身牢头的衣裳。
打开食盒,拿出一碟饺子,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碟绿豆糕,一个小酒坛,两只杯,两双筷,一双在他手边的白瓷筷枕上,同样的摆设,伸手放在牢门里面。
等这些都做完,抬头,看着李徽月,没说话。
他生了一双颜色很淡的眼,瞧着,挺无情的。
李徽月笑,拖拽着身上的铁链从草榻上挪下来,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酱牛肉,冷的,嚼在嘴里,冰柴一样。
李徽月问:“怎么不回家和你娘子过年?”
宋楼倒了一杯酒,饮尽:“退亲了,没成。”
“又没成啊。”
“总共就这一次,哪来的又?”
“也是,原来也是手攀章台柳,足踏陌上花的将相公子,现在沦落成了狱卒,别灰心,肯定还有不开眼的花痴,喜欢你皮囊的那种。”
李徽月一边说,一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宋楼长得不错,这么些年剥掉了富贵公子的皮,剩下的骨肉躯干虽嶙峋,然风骨犹在,还是精彩,是这个人本真的样子。
两个人也不说话,你吃你的,我喝我的,好久,宋楼问:“是你杀的吗?”
李徽月的手停了停,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看着宋楼,嚼干净了,认真道:“别想着替我翻案,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回头断了根,在黄泉口遇上你爹,该挨骂了。”
宋楼却道:“我为什么要替你翻案?”
李徽月一滞,笑了一下,有点尴尬,又拿了一块绿豆糕,一点一点抿着吃。
宋楼记得她这个样子,当年他作为太子伴读与皇家子弟一起进学,撞上李徽月在御膳房偷点心,就是这样吃的,一小口一小口,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李徽月左脸上有个小梨涡,吃得高兴,梨涡都比往日要深,刚刚好盛得下一朵春光。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那梨涡,也就是这样刚刚好的圆满。
只可惜她现在瘦了,笑也都是冷笑、嗤笑、假笑,皮笑肉不笑,于是梨涡也不大清楚了。
宋楼又道:“距离秋刑还有大半年,你在这里也怪闷的,太子传话说你想要什么,说一样,他好歹也给你做了二十一年的太子哥哥,想办法送进来,陪陪你。”
李徽月想了想,将绿豆糕全部咽下去,道:“落兰苑偏殿靠墙的柜子底下,有三本我没看完的山海游记。”
宋楼点头应下,收拾了碗筷,起身准备离去。
走了三步,回头看,半勺月光从高窗中漏下来,李徽月的身影半明半暗,镣铐里头她细细的手腕伶仃,看得见骨头,瘦削的脸平静如石雕,清清冷冷的。
“七公主,新岁安康。”
“嗯,你也是,新岁安康。”
2
明烛殿内,案几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呼噜声,太子李徽明恭身候在案后,已足有两个时辰,地上的熏炉中散着浓郁温暖的野悉密香,与殿墙壁中原本的檀香混着一起,有些醉人。
宣帝这些年酷爱浓香,李徽明也不是不喜,主要是鼻子受不住,强忍了两个时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闹醒了宣帝。
“嗯,太子在呢。”宣帝半直了直身子,还是半倚靠在雕龙红椅上,“朕刚才是睡着了?睡了多久?”
“回父皇,没有很久。”
宣帝半闭着眼,道:“还是魏才人的事吗?”
李徽明拱手:“礼部上书,说魏才人位分不够,不可以妃位入帝陵,但是按惯例,魏才人在后宫二十载,且育有一女,纵然生前位分不够,生后也该进妃位。”
宣帝叹了一口气:“徽明啊,你说是不是朕,做错了什么?”
李徽明跪地,叩首行礼:”陛下勤政爱民,心怀百姓,还望陛下莫要如此言语,儿臣心中难安。”
“那你说,为什么小七会做这样的事,她是朕的女儿啊,魏才人……魏才人虽然得了疯病,可终究也是她的生母啊。”
“小七……”李徽明喉头一顿,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小七不说,小七不说,没人能让她说。看着宣帝又拿手掩住了面,他只能道:“还望父皇保重龙体,莫要思虑太过。”
宣帝挥了挥手,黯然道:“魏才人虽育有一女,却教女不当,还是按照才人的位分,葬在灵宝寺吧。”
李徽明从明烛殿出来的时候,天上又飘起雪,不多时,宫墙的红就被飞扬的白给遮了,他紧了紧身上的黑狐大氅,往落兰苑去。
宫中很安静,他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没遇上什么人,纵然遇上,也都低着头,唤一声“太子殿下”,匆匆离去。
落兰苑在宫城西北角,偏得紧,算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有过来这里了。发现尸体那天的早上匆匆来时,险些走错了路。
说来这些年或许是因为都大了,或许是因为某件事,大家都行得远了,那天也是他好些年头再一次看见小七。
那丫头蹿个子,在几个成年的公主里算是最高的,魏才人漂亮,小七也继承了些,不过比起魏才人的精致,小七还有几分可爱。
只是那天早上见着的,是个冷成冰铁的丫头,相由心生,瞧着有些陌生。
落兰苑里一个宫人都没有,魏才人死得那么惨,有人说夜里还能听见鬼哭,自然没人敢靠近。
其实大家一开始知道是七公主杀了魏才人的时候,都不信,私底下传是红莲女鬼索命。红莲女鬼的传说在宫里已经好些年头了,宫女太监都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
宣帝面上虽然不信,却也不许再在宫中种植荷莲一类的植物,宫里也不许出现与荷花莲花有关的图样,先皇后最爱去的眷荷亭,也改成了分明亭。
后来大理寺出了铁证,寻到了七公主在魏才人身上刻莲的匕首,众人才又在私底下传说,原来红莲女鬼,就是七公主李徽月。
李徽明推开偏殿门,走向靠墙的柜子,蹲身,打开柜门,找到那三本山海游记,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柜子里还落着一方雪色手帕,隐约包裹着一团红。
李徽明将那手帕拿起来,展开,就见那团红是一朵红线绣的莲花,与魏才人小腹上用刀刻的那一朵,一般模样。
帕子入手,微凉,是雪素锦特有的触感,他心中一动,仔细翻看这帕子,那朵红莲火一样,烧亮了他的眼,帕上还绣了一首拾得的禅诗:
无去无来本湛然,不居内外及中间。一颗水精绝瑕翳,光明透出满人天。
诗边有一行小字,标着时日与落款。
殷莲,景隆三年七月七日。
殷莲,故去先皇后的闺名,李徽明的母亲。
景隆三年七月七日,七夕,是她去世的日子。
距今已经有八年了。
先皇后是因急症去世,怎会在当日绣这样一方手帕?
3
宋楼端详手中的帕子,李徽明屏退了左右,等他说话。
宋楼却将那手帕提在手边的烛火上,帕子遇火就燃,李徽明大惊,伸手抢救,帕子已经被烧了大半,只余一角。
“你疯了,干什么!”
“殿下,这东西留着,对您没有任何益处。”
“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孝德皇后去世,镇国将军府淡出朝堂,我父亲被贬,死在边疆,母亲悬梁,留我一人,您曾经雄姿英发,现在如履薄冰,如此,才走到今日。”
“这其中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哪一件拎出来,都应该比这一方帕子,要重。”
李徽明攥紧那帕子最后的一角,道:“我不管,我要见小七。”
“您见不到,陛下不许任何人见她。”
“你帮我去见,务必问清楚这手帕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离开丰京城时母后还好好的,等我再回来,她就去世了。”
“我当年就觉得不对,现在,你看这方帕子上绣着的日子,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宋楼面如平纸,一动不动:“这帕子也许是七公主假造的。”
“小七假造的?你也说得出来!别人不了解她,你不了解?!”李徽明怒极。
“这帕子是雪素锦,是我母后最爱的锦,上面绣的莲,是她最爱的式样。八年前她去世后,这些都不允许再用。”
“好,就算小七都能仿,但这绣活,这针脚,我会不认得吗?我从小到大的衣衫,都是母后亲手绣的!”
他一边发火,一边掀开了手边的大柜子,一件一件的衣裳被他从柜子里扯出来,抛在宋楼身上,漫天飞舞的华服,好似雪一样,将两个人覆盖起来。
心里的火生到李徽明的眼睛里,他怒瞪宋楼,宋楼只站着,默默看他,直到李徽明眼里的火熄灭,坐在地上,将自己彻底埋在那堆衣服里,好久都没什么声音。
宋楼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太子殿下这些年脾气越来越古怪,好在他也不向着旁人,只是冲自己。
灯火跳着,外面北风呼啸,划过沉沉的黑夜。
而一样的风,到了牢房里,更好似鬼在哭。
李徽月看着眼前脸若黑炭的宋楼,忍不住笑了:“宋楼,你别这样嘛,人家害怕。”
“你,害怕?七公主竟然还知道什么叫害怕。”
李徽月道:“我的山海游记呢?里面好些东西没看呢。”
“山海游记?”宋楼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李徽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看着宋楼的背影,李徽月微微挑了挑唇角,悄无声息地笑了,她躺平在草席上想,上一次惹怒宋楼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吧,那时候他终于鼓足勇气,想要撺掇自己私奔,逃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做一对寻常的夫妻,什么都不理,耕田,织布,生儿育女。
宋楼这个人聪明绝顶,李徽月知道只要她点头,就一定逃得出去。
但是她却对宋楼说,舍不得宫墙里的繁华富贵,当着宋楼的面,铰碎两个人私定终身时结在一起的头发,纷纷扬扬洒落在湖水里,那些头发,也跟下雪一样。
宋楼看着她,浅淡的眼眸里好像要生出一头饕餮兽,将她连皮带骨头地吃干净,太凶了,李徽月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眼神。
要说害怕,那时候她还真的挺害怕的。
4
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几乎宿在明烛殿,给父亲侍奉汤药。
群臣上书,太子仁孝,天下楷模。
宣帝一巴掌拍翻了奏折,呼哧喘气,吓得满殿内侍跪了一地,这消息传到太子耳朵里的时候,他刚巧出宫巡查,不在宫里。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宋楼的耳朵里,他坐在监牢侧旁一间斗室里,翻开了李徽月想看的那三本山海游记,挺普通的三本书,他一个字一个字看,足足看了七日。
最后一天,书册翻罢,宋楼站在牢门外,当着李徽月的面,将那三本书册放进灯笼里烧了。
李徽月站在地上看,三本书被火烧成了黑色的纸蝶,天晓得牢里怎么会有风,将那些纸蝶吹得四处飞舞。
李徽月道:“你是真的不想让我活啊。”
宋楼道:“是你自己不想活。”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谁会想死?”
“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要自己来问?我的话,你敢信吗?”
“我想问的是,当年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别说那些屁话,我压根就没信过。”
李徽月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垂了头,半晌,喃喃道:“皇后娘娘待我,很好。”
宋楼看着她,好久,也没说话,然后转头走了。
回宫之后,李徽明在明烛殿外跪了整整一日,也没有得到皇帝召见,直到半夜,总管太监常四顺才从殿里走出来,腰弯成了一张弓,小脚一点一点的。
“殿下,您还是回去吧。”
李徽明垂着首,低声道:“儿臣不孝,让父皇生气了。”常四顺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是十五朝会……”
李徽明抬头,就见常四顺老态龙钟的脸上露出一分哀容,莫名让他想到灵宝寺供奉着的菩萨像。
常四顺伺候宣帝四十年,从一个小黄门做到太监总管,从没有行差踏错一步,今天这话,算是多嘴了。
回了东宫,宋楼已藏在内殿,当年他父亲死在边疆,他深知自己很可能也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个事身首异处,为了保命,他偷偷拜了江湖上的一个师父。
学了些武艺傍身,剑术不高,但轻功绝佳,据说在江湖上也难寻敌手。后来他一发不可收拾,又去学了易容,总之为了保命,他倒把自己的聪明劲儿全用上了。
李徽明遣去左右,坐在内殿案子边的台阶上,等着宋楼开口。
宋楼看他的脖颈微微向前探着,好像一只孤鹤。李徽明肖母,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殷莲明媚大气,落在李徽明身上却成了男生女相,透着几分阴柔。
殷莲这个皇后很称职,除了不得宣帝喜爱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
宋楼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新誊抄的书册,墨渍尚新,纸也是新纸,混在一起,味道不错。
李徽明将那书册翻开,看了两行,是一本仵作的尸检笔记,死者是一具女尸,被人掐死,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哪来的?”
“山海游记。”
“小七?”李徽明抬头,宋楼道:“当年先生教数术,她不愿意学,我便想了这个法子,用密码计数,将一本书藏在另一本书里,引她去找。”
宋楼有些话没有说,手帕是给太子的,但是山海游记是对付他的,她笃定他心里依旧有她,所以恃宠而骄,诱他上钩。
果然,如她所愿了,宋楼有点怨恨自己不争气。
李徽明继续问:“这仵作手记,出自何处?”
“御医何堪。”
“去找他。”
“不用了,八年前,先皇后下葬的第二天,这个人就失足落入护城河,被淹死了。”
“护城河?”
“何堪身量矮小,护城河的河堤是当年殿下主持修建的,很高,他爬不上去的,所以他的死应该也有问题。”
宋楼显然已经将关于这本仵作手记周遭的疑点翻了个遍,只站在那里,等着李徽明提问。
李徽明看着他平静的脸,沉吟一阵,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就像绞刑架上的绳索的问题,只等他将头塞进去,拉紧,再也不能呼吸的问题。
“手记里的尸体,是谁?”
“先皇后,您的母亲。”
李徽明眼前一阵晕眩,灯烛好似一簇一簇的火影子,将他的周遭灼出一个一个的黑洞来,他想起身,但是站立不稳,脚下一软,整个人栽在地上,额角跌破,血流了一地。
5
李徽明和自己说,哪怕这个太子不做了,也得把母后到底怎么死的给查清楚,话没说出来,但宋楼猜出来了,他只是淡淡道:“殿下若是不做太子,那皇后案更没可能查清。”
李徽明问宋楼:“那你说,怎么办?”
宋楼道:“查魏才人案。”
突破口,是李徽月。
显然,她身上装了很多秘密,只是想让李徽月开口,怕是很难,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既然束手就缚,那原本就是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她举目无亲,没有牵挂,无欲则刚。更重要的是,宣帝不会愿意重启魏才人案。
宋楼翻出宫墙,独自在冷风里走着,他在想无论如何,都得找个切口。
一时也无处可去,回家那宅子里也就只有他一人,宋楼索性绕回宫墙,悄悄摸去了落兰苑。
夜里,四下无人,宋楼独自站在荒草漫漫的空地上,锦绣堆成的宫墙里,也会有这样寂寥的地方。
宋楼闭上眼,假装自己是李徽月。
腊月十七的夜,雪后月明,宣帝吃多了几杯酒,生了赏月寻梅的心思,不觉走得远了,忽闻一阵清幽的歌声,声声悬思,撩动心田,于是寻声而去,是魏才人。
魏才人当年就是以歌舞名动京城,才被宣帝看中。只是此女甚痴,见宣帝不能独爱她一人,就得了疯病,停在当年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许诺护她一生的帝王。
魏才人那时正犯疯病,一个三十多岁的深宫妇人却露出少女的娇憨,一点一点唱着思念宣帝的曲子,宣帝动容,因为一个疯女人在雪地里纯洁的痴恋,再度宠幸。
寅时,人定,不通光,宣帝离开。
李徽月从偏殿走入母亲居所,打晕侍女眉燕,与母亲对话,怒,伸手掐死了魏才人,又将母亲的尸身拖拽到院子里,在尸身上刻了红莲。
李徽月是左撇子,符合红莲花的下刀方向,而且从她的床榻下搜出了凶器,她自己也承认红莲是她所刻。
眉燕也作证,是李徽月将她打晕,作完证后,她依旧因为护主不力,被杖毙。
于是,铁证如山。
于是,也无人再问,或者,再敢问,为什么。
宋楼走进偏殿,躺在李徽月曾经躺过的地方,想她那夜没有睡着,在想什么,或者她为什么没睡着,是因为知道宣帝来了落兰苑吗?
李徽月不恨魏才人,只是可怜她,这事宋楼知道,毕竟两个人自八九岁就常在一起。
那时候先皇后还在,先皇后对宫里的孩子都不错,尤其是对不大受宣帝宠爱的,李徽月是其中之一。
李徽月不一定对魏才人有母女情,魏才人很早就疯了,李徽月是自己在宫里悄悄长大的,但对先皇后有情。
所以当她躺在这里,知道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的父亲宣帝正在宠幸她的母亲魏才人,她在想谁?是先皇后吗?
宋楼起身,走到门口,推开殿门,那天夜里,宣帝匆匆离去,离去之时,他是否看见了女儿?
宣帝去后,李徽月去见母亲,她应该会带上一盏灯。李徽月怕黑,一直怕,只是长大了,可以将怕藏起来,但是可能的情况下,她依旧会点亮一盏灯。
宋楼扭头,果见案上原本应该是两个的烛台,少了一个。
宋楼于是点了一根蜡烛,按照李徽月的脚步,走进了主殿,也就是她母亲的居所。
魏才人睡了吗?应该没有,宣帝刚刚离去,她一定没有睡。李徽月走进去,遇到眉燕,她那时就将眉燕打昏了吗?不,没有必要,她应该只是让眉燕下去,独自去见母亲。
按照李徽月的习惯,魏才人难以入眠的时候,她会抱着母亲,在自己的膝盖上,哼着歌谣,哄母亲入睡。
她走到这里,见魏才人没有睡,于是将烛台放在桌上,走到母亲身侧……
宋楼扭头,没有烛台,反而是足下有一摊烛蜡,看样子好似是蜡烛掉在地上,摔出来的,宋楼趴在地上,果然在墙角,寻到了本该在李徽月屋里的烛台。
看到那烛台,宋楼心里忽然一软,自四年前他决意将这个狠心的家伙从心里剜出来,决意恨她,怨她,就很久没有这样耐心地忖度过她的心意了。
这时站在这里,他发现四年过去,自己原来依旧那样熟悉她,这个人就好似早已经融化进了他的骨血之中。
宋楼将那烛台拨出来,所以是魏才人要攻击她?烛台才落地的?或者,魏才人出事了,她被吓到了,吓到手里的烛台掉在地上。
宋楼俯视着那一张长榻,先皇后是被人扼颈而死,魏才人也是被李徽月先扼颈而死,其后才……
扼颈……
谁在扼谁的颈?
如果不是李徽月,也不是眉燕,那么会是谁?
公主谋杀生母,如此的恶行,惯来喜欢粉饰太平、虚伪狡诈的宣帝,怎么一点都不遮盖,忽然就嫉恶如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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