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日记第记ldquo
《牛人日记》第记“半自来”水
我二十四岁这年的小寒时节，跟着泽梁当电工的辰辰提前放假回来了。在外挣了一年钱，出于想念和礼貌，辰辰给了丁卯家五十块钱过年，让丁卯家非常高兴，逢人就夸孙子懂事了。
丁卯家高兴的时间真的不长。第二天辰辰到别人家串门的时候，庚德对丁卯家说：“你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孩子在外头打工吃苦受累的，你好意思要人家的钱吗？”丁卯家知道这五十块钱保不住了，就说：“我不要孩子的钱，等他家来了我还给他。”庚德说：“你还给孩子？他给了你了还好意思再要回去吗？你先给了我吧，我还给他。我给他他准要！”
丁卯家把钱给了庚德，觉得委屈，就来跟秀兰诉苦。秀兰安慰她说：“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能赶集去。钱花不出去就是一张废纸，擦腚都擦不干净，卷烟也卷不成。”丁卯家觉得有道理就开心地去当街晒太阳了。
小牛辛庄的自来水依旧是村里自制的，抽的是六百米深的地下水，水清冽甘甜，但因为村里不能掌握水泵水压的技术问题，不能做到随时有水，所以是个“半自来”水：每隔两天放一次水，每次放水都要提前通知大家准备接水，否则机井的水泵一开水管就撑爆了。所以每次放水的时候家里都要有人接水，否则就没水喝了。舍得花钱买一段软管的可以每逢放水就把水管接到水龙头上，然后把另一头拉到水瓮旁，待开头的脏水放空了再把水管放进瓮里，这样小孩子也能帮着接水了；否则就要有大人在家，用水筲接了水再提着倒进瓮里。
当初人们都把水龙头安在院子里有很多原因。第一个就是不怕麻烦：即便提水倒进瓮里也比更早前用扁担去挑水方便、轻松多了，因为那时候家庭成员多，且大部分都呆在家里，所以家里随时都有人。第二个原因是当时家家户户都这么做，没人想到还可以直接把水龙头安到屋里去，即便有人想到了，再想想还要为此掏钱多买一段水管、多挖一段沟甚至要把沟挖进屋里，想想还是算了。第三个原因是当时每家每户不止人多，牲口也多，消耗的水多，所以家里水瓮也多，不可能把所有的水翁都放到同一间屋里，这样把水龙头接到屋里反而会制造更多的不便。第四个原因是这种半自来水每次放水时开头的水都是脏水（每次关掉水泵后地下爆裂水管喷出来的水混成泥水后又吸回了管道里，而维修又要花钱请人掘开地面去修，所以漏水的问题长期存在），所以安在屋里也有不便，还要先接了脏水再倒出去，动不动就会把屋里弄湿。
平时庚德都会出去做小买卖，海燕在家里接水，这次正巧海燕要带着辰辰回娘家，就特意对婆婆说：“你今儿过晌午别上当街靠墙根儿晒太阳去了，记着在家里接水，要不连你的饭都没有了。”丁卯家领命说：“我今天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家里守着。”
下午放水的时间到了，大喇叭里广播了，邻居家的水筲也叮铃咣当地响了，丁卯家放下粥碗赶紧去开自来水，发现水龙头已经冻住了，怎么拧都拧不动。这下丁卯家着了急，接不了水的后果有多惨不知道，但是绝对不会好受。
丁卯家虽然没有亲自动过手，但也知道平时人们处理自来水冻住都是用火烧，就四处去找柴火。柴火找好了却不会用打火机，家里也没有火柴了，丁卯家只好把打火机摁了又摁，老半天才终于把柴火点着了，可自来水依然是冻着的状态。丁卯家又想起来还可以用开水浇的方法解冻，就抱了一暖壶开水倒了上去。这下终于化冻了，污浊的自来水打着喷嚏出来了，但是也把下面燃烧的灰烬冲的到处都是，把院子都弄脏了。
丁卯家等着看着，发现水流变干净了，就赶紧用水筲接水。她知道自己既提不动这种大水筲，也更不可能把它提到水瓮那么高（到老太太脖子那么高了）了再倒进去。她灵机一动，想起来小儿子家有一条长管子是专门用来接水的，就跑到庚佑家去借。庚佑家正在用着，老太太就只好在一旁等着了，一直等到人家的水接的差不多了才把管子拿到手。
丁卯家抱着一盘管子颠着小脚往老二家跑，到了家赶紧把水管一头放到了瓮里，然后把另一头插到了水龙头上，再拧水龙头，发现水停了。丁卯家欲哭无泪，守着接好的一筲水发了半天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
天快黑了，海燕回来了，一进门先看见了院子里冰冻的脏水污泥，心里的火就起来了；再检查了一下几个水瓮就忍不住了：“你个死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用啊？连个水都接不了！丢人现眼！”面对身躯高大、满面怒容的海燕，丁卯家嘴巴张了几张，想分辩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海燕提起唯一的一桶水，就想一下子泼到婆婆身上；辰辰看势不好，赶紧抓住了水筲：“这点水还得留着喝呢！”海燕气没出来，就从屋里水瓮里舀了一瓢水泼到了丁卯家身上。泼完之后，海燕才安静了下来。
提心吊胆了一下午之后，丁卯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安静地回到了自己临时住的西下房屋里，安静地把头巾、棉衣、棉裤换了，安静地坐在床上发呆。
当晚丁卯家没吃晚饭，当然也没有晚饭可吃。
第二天起床，丁卯家发现自己脑袋懵懵的，有点迷糊，一坐起来就天旋地转，再一摸自己额头，发烧了。丁卯家穿上了棉袄，棉裤没穿上，干脆又钻进被窝里躺下了。这一躺就是一天，自然又没吃饭。
第三天正好是腊月初一，按例就应该到老大庚槐家去吃饭住宿了，然后再下一个阴历月去庚佑家，依此循环。庚德担心破坏了赡养老人的规矩就连催促带帮忙地给丁卯家穿好了衣服，然后背着老娘把她送去了小桃家。
小桃家的住宿条件也不好，但却是正房西屋，有炕，可以烧炕取暖。因为庚槐已经不在了，家里只有小桃和静静相依为命，两个人都住在东屋里互相壮胆，西屋就长期闲着了，所以老太太来了一直住西屋。
小桃年纪说不上大，才刚过六十岁，但是身体也已经不行了，连饭都做不了了。要不是静静没嫁人在家做饭，她就得每天吃生冷的了。小桃担心万一静静嫁出去了娘家没人，静静又这么老实，将来肯定会受婆家的气；静静则担心万一自己嫁出去了，亲娘就得在家冻饿而死。娘两个经常相对无言地抹泪。其实静静也不小了，二十岁了，但家里的这个条件，一般的男方都不愿意接手；而男方太差了，小桃又觉得配不上聪明伶俐乖巧的静静。就这样，静静的对象一直没定，拖着等着。
静静做了饭后，东屋端给娘吃，西屋端给奶奶吃。吃饱之后，静静先收拾了东屋的碗筷，然后去西屋收拾，发现奶奶还在躺着，碗里的粥和馒头都没动过。静静跟小桃说了，小桃就一寸一寸地挪到了西屋，扒着断间墙问：“你怎么不吃饭啊？”
丁卯家说了几个字，听不清。小桃又问：“你要干嘛？”还是听不清。小桃凑到了婆婆的嘴边，终于听明白了她是要尿盆。小桃说：“你还挺讲究。等着我给你拿尿盆儿。”就蹲下在堂柜底下摸出了尿盆，放到炕上。丁卯家挣扎了半天没爬起来，小桃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一下子想到了很多：这要是死在我这里，责任可就全赖在我头上了；当初只讲好了每家管一个月，可没定好死了在谁家停灵，万一死在西屋炕上，那自己更害怕了，两个屋都死过人，自己一个人还怎么在这个家住下去啊，所以千万不能死在我这里。小桃对静静说：“赶紧喊你小叔过来，别喊你大叔！”
庚佑过来后先摸了摸娘的额头，生了气：“这不是发烧了吗！怎么弄的？”小桃赶紧解释：“今天是初一，早起你二哥刚送了来，是背过来的，可不是我弄得她发烧的！”庚佑明白了，也就不发火了：“凑钱吧，给咱娘看病，每人先掏一百。”
看病期间，庚楠也收到了信儿过来伺候，晚上就和娘一起睡在小桃家的西屋。守护期间，庚楠听着老娘断断续续地讲述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气的牙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说：“等你能下炕了就去我那里住吧，这里忒冷，光冻也冻坏了。”
丁卯家的生命力真是顽强，经过一周的诊治输液，已经八十二岁的她竟然又好过来了，于是庚楠的女婿开了拖拉机来把她接走了。
丁卯家接走了之后，小桃等三家都松了心，海燕却突然发了疯。
有天早上吃过饭后，海燕突然脱下棉裤对庚德说：“你看我的腿上！”庚德说：“你这是碰到墙角了吧？过两天就好了。”海燕说：“不是，这是鬼拧青，都是你娘昨天夜里发坏给我拧的！你得给我想办法治她！”庚德说：“她都不在家，怎么拧你？”
海燕说不服庚德，就跑到了壬信家。壬信说：“你只要跟着我信福音，我保你治好。”于是海燕就跟着壬信念了半天福音。中午回到家，庚德问海燕去了哪里，海燕说去壬信家了。庚德说：“可别去他家，他家因为念福音和村里大多数人都不说话了，你怎么还去他家？”海燕根本不听，不止不听，她还把天地老爷神龛下香炉碗里的灰撒在了院子里，然后把硬纸板做的香炉碗撕烂了。
据说信福音的人是不供香神佛的，不过庚德没敢去壬信家验证过，但有一点是明摆着的，逢年过节确实从来没见过壬信去上坟。海燕只在壬信家呆了半天就这么大威力，连各路仙家都敢得罪了？庚德觉得海燕不正常，赶紧拉住了她，再不拉住她就要去撕堂屋北墙正中关公爷的香炉碗了。庚德觉得事情不妙，就让辰辰守着海燕，自己骑上摩托车去找香门了。
辰辰守着海燕，海燕手脚上老实了很多，嘴巴却不老实了，唱起了神歌。海燕唱的既没有调，也听不清歌词，活像睡着了说梦话一样，这就把辰辰吓的要命，只好跑去庚佑家把小叔叫了来陪他一起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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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往期章节目录：
《牛人日记》第记环境恶化
《牛人日记》第记低保
《牛人日记》第记生活艰难
《牛人日记》第记农村老了
《牛人日记》第记有喜有悲就是生活
《牛人日记》第记“悲”事
《牛人日记》第记“喜”事二
《牛人日记》第记“喜”事
《牛人日记》第记不常来的都来了
《牛人日记》第记都想过上云胜家的好日子
《牛人日记》第记云胜家的好日子
《牛人日记》第记新年旧气氛
《牛人日记》第记往事哪堪回首
《牛人日记》第记挣钱真不容易二
《牛人日记》第记凑合还是不凑合
《牛人日记》第记挣钱真不容易
《牛人日记》第记提亲的来了
《牛人日记》第记晦气一扫而空
《牛人日记》前三部分连载完毕
《牛人日记》第一、二部分连载完毕
以下是故事背景资料：
我重新思考了一下《牛人日记》所要表达的主题
《村逝》梗概
关于小说《村逝》
村逝连载一个月感慨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七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六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五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四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三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二
那些年我们一起使用过的家什（农具）之一
《村逝》里记录的那些经典武邑方言之四
《村逝》里记录的那些经典武邑方言之三
《村逝》里记录的那些经典武邑方言之二
《村逝》里记录的那些经典武邑方言之一
那些年我们一起玩过的好玩的东西
那些年我们一起吃过的野味儿之二
那些年我们一起吃过的野味儿之一
故乡的春夏秋
故乡再见
夏夜
懿律和义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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