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记忆童年记忆里的腌肉舂粉找
说上海本地人家旧时年俗,离不开“绞圈房子”的定语。因为,离开了绞(沪语音读gao)圈房子这一特定居住环境,文中的许多年俗无法表现。
笔者是土生土长上海人。儿时,上海本地人家一旦进入腊月,就要开始准备腌肉制品,纵使平时再拮据,过年总得让家人开荤。阔绰些的人家就准备腌猪腿、腌鸡鸭,穷困人家腌一只大猪头、大肥鹅。望着房檐下垂挂出来的腌制品,孩子们就开始掰着手指计算距离过年还有几天。
年10月,作者曾居玉屏南路号,拆除前夕。
过了腊月廿,家家户户忙乎起来了。先是掸尘,又去石灰行(建材店)买两块干石灰,放在铁皮桶里用水化开,滤去残渣,搅匀石灰水,然后开始刷墙壁。按祖母的说法,年前掸尘是扫除一年的晦气,石灰浆水刷墙有除旧布新之意。刷白的墙面上再买几张“鲤鱼跳龙门”“金鸡报春”“富贵牡丹”之类的年画贴上,一派新年气象。记得“文革”时期,虽没这些吉祥年画,也要买几张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的宣传画贴在墙上。
扫完尘,大家就着手舂米粉,备下蒸糕包圆子的原料。这习俗说来,和居住环境有关,老宅墙门间(绞圈房子中间过道)里置有石臼,平常日子无人问津,到了旧历年底,这石臼成了抢手货。族里家家要舂粉。祖母就反复洗刷石臼,还焚香祭拜。她说,石臼是有灵性的,祭拜后舂出来的糯米粉会又香又糯。大家把刚舂好的糯米粉摊在竹匾里晾干,为了防止落尘,还在竹匾上罩好纱布。家家门前场地上摆放长凳搁上竹匾,成了年关的一道风景。
腊月廿三祭灶,俗称过“小年”。这也和绞圈房子有关。本地人家家有灶头,灶台后侧的灶壁上有神龛,神龛是专为贴灶王爷神像用的。每年在祭灶时要更换灶王爷神像。这个仪式气氛肃穆,老祖母亲自操持,让小辈扶着站在椅子上,恭恭敬敬地往神龛里糊上新买的灶王爷神像,然后点上香烛,敬上供品,伏地叩首,祈求灶王爷保佑全家老少吃饱肚皮。
祭灶一过,年关临近,家家灶间里飘出蒸糕的米香、煎炸的油香。由于一些年菜做工繁琐,比如走油肉等,必须提前几天做好,到用餐时上笼蒸热即可。孩子们终于盼来一顿可以过馋瘾的“年夜饭”——按本地人家的说法叫“拜年夜饭”。
上海郊区农村至今依然保留这一习俗。大家先沿着八仙桌四边摆上酒盅、碗筷、点上香烛,再上菜,菜上齐后开始斟酒。酒要斟三巡,三巡过后烧锡箔。锡箔燃尽,全家老幼按照辈分磕头,祭祖仪式结束后,撤下酒盅碗筷,然后换一批碗筷,将菜肴回灶间,上笼加热,然后再重新端回上桌。一家人这才上桌饱食。满桌佳肴,唯有那条鱼是不能动筷子的,为了确保剩下,能讨个好口彩“吃剩有鱼(余)”。
年春节,作者母亲(中)和儿媳(左)、长女(右)合影,怀中幼儿是作者侄女。
年三十晚上吃过晚饭,大人们和面搓小圆子、包汤圆,寓意团团圆圆。晚饭后好静的孩子围着收音机收听电台里的“除夕广播大会串”,最受欢迎的是滑稽戏演员的独脚戏。好动的孩子聚在家门口场地上点炮仗玩耍。临睡前,祖母会给孙辈发压岁钱,那时没有红封袋,不知祖母从哪儿弄来的红纸,裁成四方包一个小红包,里面放一张一毛钱的角币。记忆中,童年时代收到祖母最大的红包是五毛钱。
大年初一一觉醒来,孩子们第一桩事就是找“发财钿”。这是老祖母的传统节目,和北方人包大钱饺子一样意思。头天夜里老祖母在客堂、厢房,或是灶间的某个墙角落里藏两张角币,谁找到谁交上财运。大年初一正日子,年俗的规矩更多。不能动刀,不能向外泼水,不能扫地,更不能接触污秽(倒马桶),不能骂人说脏话等等。厨房里备一个木桶,洗脸水、刷碗水倒入桶里,等初二早上才能倒掉,地下的瓜子壳花生壳也是扫到墙角处囤着,等初二早上才能扫入畚箕倒掉。
年俗是一种文化传承,但不可能一成不变,随着时代进步,必然会注入新的元素。但是,再变化,过年家庭团圆之“硬核”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作者所居绞圈房子的背面,拆除前已显破败。
栏目主编:沈轶伦
本文作者:姚志康
文字编辑:沈轶伦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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