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的姑娘成为两弃儿的母亲,她如何度过

那一年，我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为了我能读完高中，父母早已负债累累。望着四壁空空的家，我不想再加重父母的负担，毅然决定出外去打工。那时候，像我们这些大山里面的女孩，即使考上了大学，也是困难重重，因为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昂贵的学费。去大城市打工，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冷暖山城遇好人

几天以后，我瞒着父母一个人偷偷地跑到了重庆。好不容易在渝中区找到了一家酒店，他们那里正在招聘服务员。经理看我身材面貌都不错，便录用了我。尽管我看到经理的目光中有一丝狡黠猥亵的神色，但涉世不深的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因为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生计。

第二天夜里，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被两个保安软禁在一间上宾客房里。大约在10点钟左右，一个满嘴酒气肥头大耳目的中年男人，在服务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进房间。

“今晚你的工作就是好好侍候这位先生。”服务生说完便出去了，并顺手反锁了门。

“嘿嘿，果然是个漂亮妞哇……”那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向我扑过来。

懵懂的我终于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我呼叫，哭喊，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相对于身躯庞大的男人来说，我实在太弱小了。情急之中，我抓过中年男人的手放在嘴里用力一咬。“哎哟！”随着一声惨叫，中年男人恼羞成怒，两只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经理闻讯赶来了。可是，他为了讨好那中年男人竟不顾我浑身累累伤痕，当即把我赶出了酒店。不知是由于饥饿还是由于惊吓，抑或是全身伤口的剧烈疼痛，那晚我晕在了马路边。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了。我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旁边坐着个中年妇女，她叫陈英，是她救了我，她让我叫她英姐。

英姐是重庆合川古楼镇人，自幼就是个孤儿，被一位好心的大娘收养。后来，大娘逝世了，她也长大了，和大娘的儿子两情相悦结为了夫妻。可好景不长，就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寒冬腊月的一天，英姐的老公在打工返乡的途中竟死于一场车祸。再后来，经人介绍，英姐和同乡的一大龄单身汉结了婚。婚后，那单身汉虐待她，打她骂她，说她克死了前夫还会克死他。到后来，那单身汉抛弃了她，扔下她和刚刚满3个月的女儿蓉蓉去了山东，此后就杳无音讯。成念俱灰的英姐就带着蓉蓉来到了重庆市，在市郊租下了一间小屋，靠擦皮鞋挣钱度日。

英姐暂时收留了我。在她的四处奔走下，一个星期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给人当保姆。

英姐临终前托孤

我就这样结识了热心的英姐。让我感动不已的是，生活万般艰辛的英姐却坚持每月给安徽省大别山区一个贫困孤儿寄40块钱。英姐不幸的遭遇和古道热肠的为人，令我肃然起敬。每逢周末，我老板一家外出游玩，我便抽空去看望英姐。英姐对我也关怀备至，每次去了都拉住我的手问长问短，硬要留我吃饭，还总把好吃的东西留到周末等我去了才拿出来吃。英姐待我情同手足，在举目无亲的重庆市，我也把她当成我的亲姐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们的感情也日渐加深。冬去春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英姐的饭量大减，精神也不好，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我问她，她只是淡淡地说喉咙有些痛，以往也常发生，街头草药医生说可能是由于感冒引起了扁桃体炎，就给她配了两副草药。可吃了不见好转，喉咙还痛得更厉害了。我医院里去检查一下，可英姐死活不肯。我知道她是怕花钱。她每月挣的钱除了每月生活开销外，还要给安徽那个孤儿寄去40元，手头上根本没什么积蓄。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又去看英姐，发现她喉咙已咽不下饭菜了，就连吞稀饭都有些困难，还出现呕吐现象，胸部背部痛得特别厉害。我吓坏了，医院。经过食道镜检查，医生在咽喉部取了些组织说要做化验，从医生凝重的目光中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

化验结果出来，食道中段鳞状细胞癌，已III期！活检的探针已惊动了癌细胞，它们开始疯狂地繁殖、蔓延，因癌的部位在食道中段，不宜采取手术治疗，但必须马上住院进行放疗和化疗。然而，昂贵的费用却是英姐无法承受的。英姐没有亲人，我思索再三，只好同意医生把化验结果告诉她。这个晴天霹雳当即震晕了她。因为没有钱，英姐只好回去用便宜的中药保守治疗。

那些天，每天中午我趁老板一家人睡午觉后就悄悄跑去看英姐。后来，英姐病得卧床不起，我只好辞职来照顾她。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日子。那天中午，已连续三天没吃东西喝不下水的英姐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突然一膝跪在我面前对我说：“妹妹呀，可能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死后可怜的蓉蓉就成孤儿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想求你……帮我照管她，不然我死不瞑目啊……”说罢，她放声大哭。我早已泪流满面，急忙扶起她说：“英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照看蓉蓉，你放心地去吧……”

那天夜里，英姐带着一腔悲苦走了，只留下了年仅2岁多的蓉蓉。为处理她的后事，我把英姐留下的多元钱几乎花光了。这时，英姐的房东得知英姐死了，称英姐还欠他房租没给，把她的几件旧家什搬走了，还把我和蓉蓉赶了出去。

茫茫然徘徊在街头，望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蓉蓉，我犯愁了。带着一个孩子，再去给人家当保姆肯定是不行了。可除了给人家当保姆外，我实在找不到其它工作。我找了几家饭馆，想给他们打短工，他们一看我带着个孩子就连连摇头。在重庆逗留了几天，实在找不到工作，万般无奈，我只好带着小蓉蓉回到了老家。一时左邻右舍风言风语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听说她打工带了个小女孩回来了，没准那小女孩就是她的私生子呢！”“那小女孩都2岁多了，说不定她上高中时就和班上的男生好上了……那真是败坏门风啊！”“被男人抛弃了孤苦伶仃一人带个娃儿过日子，她也真可怜，只是……以后就不好找婆家了！”“还找什么婆家，这种女人哪个还敢要啊？”

众口铄金，就是铁嘴也难辩啊！我有苦难言，痛苦不堪。更让我受不了的是，我的父母也因此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们一家人一时成为别人菜余饭后的笑柄和谈资。

我在重庆打工期间，同村一个叫苏号的男青年曾向我父母提亲，和我也通过几次电话。我父母对那小伙子挺满意，我对他也挺有好感。可如今苏号见我带个小女孩回来了，死活要退了这门亲事。他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就算我相信这孩子是你收养的，可别人怎么说呢，他们会相信吗？你现在带着孩子，如果我们结婚怎么会幸福？……”

听了他的话，我无言以对。

这时，邻村有个40多岁的单身汉找上门来说要收养蓉蓉。我的父母实在承受不了左邻右舍的诽谤，就主张把蓉蓉送给他养。在此之前，我听说村里出现过人贩子将两三岁的小孩子贩到江浙一带卖给孤寡老人的传闻。要是蓉蓉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待我恩重如山的英姐？我坚决不同意。

带着蓉蓉，我不仅做不了家务活，反而还要拖累父母。最可怕的是那些流言蜚语。我不敢出门，不敢上街，我怕人们嘲弄、鄙夷的目光。我家乡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不久，我便带着蓉蓉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县城，最后辗转来到了湖北宜昌市。茫茫然流浪在街头，我哭了，我毕竟是个只有21岁的柔弱女孩啊！就在我伤心流泪时，身旁的小蓉蓉可怜地看着我：“小姨，你怎么哭了啊……经过这些风风雨雨，她变得格外懂事了。

为了不幸的英姐和可怜的小蓉蓉，我必须挺住。我想首先必须找到一份工作。当时我口袋里总共只有做保姆时挣的多元工资。我和蓉蓉已经吃了三天的馒头，睡了三天人家的屋檐。可是，工作的事毫无希望，人家一看到带着孩子，什么也都不想谈。然而，我让我既感动又心酸的是，每当在这种情况下，蓉蓉总是很乖乖地依偎在我身边，用她的小手替我抹着泪水，我一把搂住蓉蓉，仿佛两片秋风中的残叶瑟瑟而泣。哭过之后，我告诉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放弃蓉蓉。那天晚上，我和蓉蓉在一户人家的门边靠着歇歇脚竟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这户人家的主人王寻珍大娘发现了我们，她怜悯地把我们请到她家去宿了一夜。我亲切地叫她王大妈，王大妈非常同情我跟小蓉蓉的遭遇，并爽快地答应帮助我们。她问我会些什么手艺，我想了想就说会擦皮鞋。王大妈思索了一会说：“那你就去擦鞋吧。”

第二天，王大妈在偏僻的市郊替我们租下一间小屋，月租金60元。虽然屋子很黑很小，但对于我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王大妈给我一床旧棉絮，晚上我就和蓉蓉挤在一起相依而睡。房东留有一套破旧不堪的锅炉碗筷，我便用它来做饭。没钱买煤炭，就到建筑工地上去捡碎木块当柴火烧。

王大妈还带我去买了鞋刷子、鞋油等擦鞋必用的工具，又找出一件烂衣服给我当抹布用。摆鞋摊需要一把椅子，王大妈就把她们家唯一的一把藤椅拿出来给我。于是我就学着英姐的样子开始试着擦鞋挣钱。生意好时一天能挣二三十元，生意不好时也就挣个八块十块的。不过总算有了固定收入，买米、交房租勉强应付得过去。

最艰苦的是那年春节后的2月份，交了两个月的房租后，我身上只剩下12块钱！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持续10多天的阴雨天，让人们足不出户，街上行人廖廖且来去匆匆，来擦鞋者更是少之又少。没挣到钱，我和蓉蓉只好顿顿啃馒头。可馒头也是5毛钱一个啊！有好几次，我分明看到蓉蓉经过街边那个卖烧饼的摊前，总忍不住偷偷地咽口水。多可怜的孩子！那一刻，我的心在颤抖，却不敢轻易拿出哪怕是5毛钱来给她买烧饼！后来，王大妈知道了我的处境后，当即塞给我50块钱，才使我度过了难关。

蓉蓉渐渐长大了，令我欣慰的是，她很乖，也很懂事。自己慢慢学着做家务事。有一次我因生意忙没来得及回去做饭。蓉蓉饿了，她就自己试着煮面条，一不小心手烫了，心疼得泪眼婆娑。蓉蓉却反过来安慰我：“小姨，你别哭了，我不痛。”那时，蓉蓉还不满4岁。

又多了个女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那一年的夏天，有一天清晨6点钟左右，我被一阵婴儿的哭声从梦中惊醒。打开门一看，门边一张毛毯里裹着一个大约4、5个月大的女婴。毛毯里有50元钱，一个奶瓶、两包奶粉和一封信。信中说，女婴叫欣欣，是一个私生子，她在谈恋爱期间着了男朋友的道儿，不小心怀上了，男朋友却弃她而去。她一个人不敢去做手术，无奈之下只好忍着将孩子生了下来。如果将孩子带回家，她无法向父母交待，只好将孩子送到我这儿，知道我是个好人。请我可怜可怜这个孩子，救救她这幼小的生命。原来是“慕名”送来的。

我犯愁了。摆鞋摊的微薄利润供我和蓉蓉生活就已举步维艰，如今又平白无故添了个婴儿，多出一笔买奶粉的开支，我如何养得活？望着这个叫欣欣的弃婴，我突然产生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你父母都狠心抛弃了你，我凭什么要养你？”但很快，女婴的啼哭声又哭软了我的心，她毕竟是个可怜的小生命啊！我赶紧把她抱进屋里，冲了奶粉让她吸吮，她这才渐渐止住哭声。待我仔细打量欣欣时，方才发现原来她左手有六根手指！也许这才是她母亲抛弃她的真正原因。

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比以前更加艰辛。每个月新增加的50、60元的开支让我焦头烂额。更为苦恼的是，欣欣太小，时时需要照顾，而我从早到晚必须去守鞋摊，根本抽不出时间。况且，我租房的地方离摆摊的地方有半里路之遥。我只好咬咬牙坚持。每天早晨，我起床后把一天的饭菜都做好，吃过早饭后，就抱着欣欣，背着一大包擦鞋的行头，带着蓉蓉，一起去广场北路口摆鞋摊。蓉蓉已经5岁多了，能帮我做很多事。每天她从鞋摊到家要往返好几趟，负责给欣欣冲奶粉、拿尿片等琐事。中午还得自己回去热饭吃，吃过之后再把我的饭端到摊上来，我们三人就这样相依为命。

一个姑娘带两个小孩生活，那份艰难与辛酸我自是没齿难忘，记得有一回，两上本地“赫赫有名”的无赖不怀好意光临了我的小屋。他们一来就口出秽语，还对我动手动脚：“哎哟，小寡妇，瞧你多辛苦，来，大哥来帮你，你男人不要你大哥要你嘛……”我气得七窍生烟。经过这些年的风雨，我知道对付进入羊圈的狼绝对不能手软！我一言不发转身操起桌上的菜刀。两个无赖见势不妙，赶紧溜了。他们一走，柔弱无助的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凄苦与悲凉，忍不住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从那年下半年开始，随着大量下岗工人的涌入，擦鞋摊遍地都是，我们三人的生计受到了威胁。

到宜昌三年多时间，手头上只有多元积蓄，这点焕然一新能做什么呢？经过短暂思索之后，我在广场北路口摆了一个地摊，卖家用小百货，诸如打火机、刮胡刀之类的日用品。这种地摊比比皆是，经营状况可谓举步维艰。但为了那微薄的利润，我必须起早摸黑地拼命干下去。

社会伸出了援手

时光荏苒，转眼欣欣就能喊妈妈了，整天对着我“妈妈”地喊个不停。蓉蓉也快满七岁了，可她连学校是个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越来越难做的地摊生意和与日俱增的开销，使我愈发感到力不从心。蓉蓉必须上学，可我实在无能为力。茫然中，柔弱无助的我带着一丝希望拨通了当一家都市报的热线电话。我的故事被他们报道出来后，在社会上引起了较大的反响。一位来自省城武汉不肯留下姓名的大婶找到我住的地方，执意留下了元钱，还有一个个体户老板夫妇风尘仆仆地赶到我的住处，执意要资助我，同时也提出，如果我同意，他们愿意收养一个孩子。随后，很多地方的好心人都汇来了50元、元不等的捐款……

一时，上门要求领养蓉蓉和欣欣的夫妇络绎不绝。为了两个孩子更好地成长，我决定为她们找个好家庭。经过慎重考虑，我同意将欣欣送给膝下无子女的那对个体户夫妇收养，将蓉蓉送给一位中学老师夫妇抚养。

眼看就要与和我生活了近5年的蓉蓉分离，我感到万分痛苦。我故作坚强，在蓉蓉面前强作欢颜。蓉蓉知道自己要离开我了。懂事的她眼泪汪汪望着，一言不发，就在我转身偷偷拭眼泪的那一刹那，蓉蓉突然对我喊了声：“妈妈！”这些年来，蓉蓉一直都叫我“小姨”，而在最后别离的瞬间，她却喊我“妈妈”！在她幼小的心目中，我就是她亲妈妈！一瞬间，我再也抑制不住那积蓄已久的泪水，哭得天昏地暗……我紧紧抓住走上前劝慰我的那对个体户夫妇的手，泣不成声地说：“我是真舍不得蓉蓉走，可是孩子的路还很长，所以拜托你们啦！孩子以后要是有出息，你们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呀！我在这里叩谢二位啦！”说完，我拉着蓉蓉一同跪在这对好心人面前……

蓉蓉和欣欣走了，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小屋里心绪难平，想想这5年多来和孩子们苦难相依的日子，悲情与辛酸交织在一起翻腾起伏，虽然我和蓉蓉、欣欣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我和她们之间始终有一条线，那是超越血脉亲情的一种更为博大精深的爱呀！

孩子们走后，我一直与她们的养父母保持联系，得知孩子们在逐渐适应新生活后，我也将南下去深圳发展的决定告诉了孩子们及她们的家人。有一天，我在深圳收到了蓉蓉亲手写给我的一封还标有汉语拼音的信，信中一声“妈妈”的呼唤，令我热泪滚滚。蓉蓉上学了，走进了她渴盼已久的课堂，她告诉我新家一切都好，就是想我和欣欣妹妹，希望能很快见到我们，这封信是新爸爸妈妈一笔一划教她写的，她要祝我节日快乐，生活好。我很知足了，蓉蓉能健康快乐地成长，我终于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英姐：天道酬善，好人终会有好梦！

如今，我已快30岁了，在农村来说，我早就成了剩女。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朝我踏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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