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信件
活着的信件
很多年前,没有网络,就连电话也鲜少有。在那个无比单一沉静的年代,被天涯阻隔的亲朋好友们,依靠书信互通信息。
心中对远方亲人的切切思念,全部多都抒发在字里行间。回复信件的时候,往往会在开头热切地写上一句:见字如面。
被千山万水分隔在天涯海角的人们,往往都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和现实中的安排。
虽然天各一方的亲人们,没有共饮一条长江水,但是“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思念,却令终年不得见面的人们饱受煎熬。
于是,飞燕传书,鱼传尺素,成为了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那时候,当夜幕四垂,吃过晚饭的人们互相串门的时候,时常会遇见主人家正在看着一封从远方寄来的家书。
我们家,也不例外。母亲的原籍在东北,可是母亲自从成家之后便远离了父母,跟着父亲去往外地。
由于父母的单位是工程局,在全国各地流动,哪里有任务就要奔赴到哪里,所以工作性质的繁忙紧张超乎想象。
一年到头,以工期为令,没有固定的节假日。
常常为了撵工期,保证将工程如期交工,父亲终年都要忙到大年三十的前夕才能回到家里。
男儿志在四方,对亲人的思念会被事业上的忙碌冲淡。
可是对于心思细密的女人家来说,离别的思念会浸润在每一个日日夜夜里。
否则,何以会时常看到对着家书流泪的母亲呢?
小时候,记得在收到来自远方的家书那一天,对于母亲来说就像是一个节日。
灿烂的笑容,绽放在母亲年轻的面庞上,可以持续很多天。
母亲时常在吃过晚饭,收拾完碗筷的时候,把我和弟弟招呼到桌前,细细地为我们读信。
信的内容繁琐而朴实,细细地叙说着亲人们的日常,简直就是事无巨细。
每一封信都很长,有好几张信纸。
母亲一张一张地掀动着脆薄的信纸,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欣喜,渐渐密布起一层淡淡的忧伤。
母亲每次读完信后,都会静静地发呆,继而就会有晶莹的泪水从母亲的眼眶中流出。
“唉,也不知道你们姥姥姥爷的身体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那么健康?”母亲离家在外,亲人们给她写来的信件,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我们每次听着母亲委婉轻柔地读信,眼前都会豁然映现出那些熟悉的身影,仿佛鲜少见面的亲人们此刻就活跃在我们的眼前。
母亲给亲人们写回信的时候,我和弟弟也会伏在母亲身边写回信。
那时候,我和弟弟刚上学,会写的字不多,只能用汉语拼音写信。
我们将雪白的信纸平铺在眼前,握着削得尖细的铅笔,用尽全部心思诉说着心中稚嫩的话语。
我们当时写的那些密布着拼音的信件,也不知道姥姥姥爷读起来会不会如同天书般艰涩?
不过,我们的书信总是会受到亲人们的赞美和鼓励。
“姥姥姥爷,你们近来一切都好吧?身体健康吧?见字如面……”这句固定的开头语,是我最初模仿着母亲写信的样式写的。
那句“见字如面”,总是会令我的心头荡起涟漪。
每次看着远方的来信,真的可以“看到”亲人们的笑容,远方的音容笑貌都会一一浮现在眼前。
又过了很多年,远方的姥姥去世了,可是她却不让家人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她怕母亲伤心过度,不愿让母亲为了她的缘故耽误工作,所以她依然通过别人的笔触给母亲写着信,报着平安。
直到姥姥去世一年以后,终于有位表哥背着大人给母亲写来信件,告知姥姥去世的真相。
当我那时候看到母亲握着信件号啕大哭的时候,感到那天空顿然灰暗,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母亲的天空在很长时间,都仿佛坍塌了一角。
母亲回东北祭奠完姥姥之后的日子里,时常会翻看着从前的信件,默默流泪。
我还看到母亲有时会把濡湿的信纸贴在明亮的玻璃上,和煦的阳光照在发黄的信纸上,也映照出远去的亲人。
那信纸上的泪痕,是母亲的泪水留下的印迹。
童年的我,也时常对着那些陈旧的信件黯然神伤。
思念是厚重的,落在脆薄的信纸上,在流动的时光中辗转沉浮。
“见字如面”,这内涵深重的四个字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里。
据说,如果把“见字如面”翻译成英文,可以翻译成“活着的信件”。
我喜欢“活着的信件”,一如碎片般的旧日光阴,永远存活在我们的心底。
活着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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