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子药园
我要说的,是跟“盖子”相近的一个词的语义,而不是盖子。
门前正在重新敷设排污管,我的花花草草就受到了限制。新砌的小花坛的一边,被敲掉了。施工人员说,等管道重新排好之后,会一切恢复原样,敲掉的地方会替我砌好。
昨天上午,来了两名工人,一位穿格子短衫,另一位则穿墨色圆领汗衫。砌了,但,是砌一个小排污口,在口上加了圆盘似的盖子就完事了,却不肯砌被敲掉一边的花坛。之前不是说好,替我砌好,一切恢复原样吗?格子短衫说,上头没有关照过,他们不敢私自作主。我问:“怎样找你们的头,他姓什么?”两名工人死活不肯说,只是告诉我,他现在就在马路对过几个集装箱里的一个,在办公,可以去找他。但近两个月来,我进进出出能有几十趟,从来没看见马路对过有集装箱。也许是我大意,有集装箱,而我从来就没注意过。当然,还存在另一种可能:他们在耍我,根本就没那个“头”和他在集装箱里办公这回事。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很简单,只需去马路对过找集装箱,再找他们的头就行了,但两名工人随后补充一句,却让我偏了方向:“就在盖子药园边上!”这就离奇了,我在这里住了五年,四周有哪个街心花园、几家超市,了如指掌,从来没听说过有“盖子药园”,以为他们是在胡编使坏,想唬弄我。他们见我很不高兴,就连说带比划,跟我解释:“我们就是打工的,实在是没法子。你去一趟盖子药园,让我们的头同意砌,我们才好动工。”我说:“告诉你们吧,我在这里住了五年,周围有哪个公园都清清楚楚,从来没有过叫‘盖子药园’的。”格子衫有点急了:“就是盖子药园嘛,我们不会骗你!”一脸的真诚。墨汗衫那位,还折了一截短树枝,在地上划,边划边念叨:“盖、盖盖,就是这个盖!”坚定无比,而且,连划了几遍。显然,他是把地当纸,用枝条写字。但,怎么也看不出他写的是什么。从他们的一脸真诚看,不像要骗我。我知道,一定是我们中间出现了某种误会,但双方谁都无法突破那层薄薄的障碍,这个障碍,就是怎样理解和解释“盖子”。事情倒真像有个盖子,遮盖了某个真相。于是我不断地重复:“盖子、盖子,盖子药园……”试图悟出它的准确意思,问题在于,除了他们刚砌好的盖子,我的周围没“盖子”啊!
格子衫听我反复念“盖子”,更急了,就突然问:“看过电视剧吗,还居盖盖?”
我没看过,因为我已有十来年不看电视了,但从他的发音去推测,倒是听过类似的电视剧的名称,最近似的,就是“还珠格格”。就问:“你是说‘还珠格格’?”
格子衫一拍大腿,说:“对呀!就是还居盖盖嘛!还居盖盖的盖,就是盖子药园的盖嘛!”原来,他们所说的盖子,其实是“格子”。盖子终于被揭开一半。
“那药园呢?”
“啥子?是药——园!”他是真急了,急我怎么这么笨,居然听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药——园”。急中生智,突然,他略略弯腰,降低身段,几乎是绕着圈,做了一个手搀小孩的动作,并朝我大声喊:“娃子!”这下,事情完全清楚了,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指马路对过的“格致幼儿园”。我们都笑了,我都笑出眼泪来了。
绕了好大一个圈,盖子终于揭开,双方总算取得共识了。
“盖子”跟“格致”,差别何其大;“药园”跟“幼儿园”,还相差一个字呢,居然可以浑然一体,难解难分。语言差别是一种交流障碍,却又是一种绝妙的戏剧性材料。有一种说法:语言是不能确指事物的本质的,因为对意义的深究就会发现,连究竟什么才是本质都难以取得共识。我信了。
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想起当初他们立过一块施工铭牌,就在小区材料堆场旁边。从施工铭牌上找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打了电话给他。他说,马上就会到,假如他不到,也一定会派人来的,让我在家等。片刻,项目经理果然来了。于是,到了下午,那个小花坛被敲掉的一边,就恢复原样了。
今天,突然想起,格子和墨衫,究竟是哪个地方的人?重庆、四川、湖北,或者云贵一带的?有点后悔,没问他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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