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现代记18明天那么多只想和你在一
我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
目送蓝湛的身影进入夜色,那月,也暗淡了几分。我折身进来,一室清冷。
刚才他坐过的地方,还有余温,我把自己放倒,在被窝里躺下来,鼻息间,都是淡淡地檀香,在夜色里枯坐了许久的我,本以为迅速可以进入梦乡,却谁知,在黑暗里,却越来越清醒,越来越燥热。
我想象着他蜷起来的样子,一定很乖,很温柔;我想象着他的睫毛长长地,在灰色的枕巾上舒展。我也侧过脸去,黑夜里,全是他的味道。
今夜,怕是再难入眠。
我不知道他为何消失了这么多日,也不知他为何今日傍晚醉醺醺地出现在这里。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些信,未免不是蓝湛。
我在窄小的床上,辗转反侧,索性把窗帘拉开,皓洁的月亮挂在窗外的树梢,有着寡淡孤寂的清辉。我坐起来,看着月色,回想从前。
从前,其实很简单,那一年,我遇见他,不过刚刚好。
那一年,蓝湛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白衣若雪,站在屋檐下浅浅的笑,我竟觉得那笑容我等了一生,恰在生命的转角处相逢。也是那一年,我才知道学画也可以奔个前途。而这条路上,早就蛰伏了太多努力而坚韧的前赴后继者。他,便是其中一位。
那个夏天,我被那个微笑带上路,从此在人生中,有了浓墨重彩的另一种可能。暑假结束,我已经转学去了新校,目的只有一个,从此后发奋图强,想要站到和他一样的高度,有一天,还可以再次相逢同一片屋檐,感受同一个城市的温度。
可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他相遇。刚开学不过一周,中午十二点,学校门口乌泱泱的全是人和自行车,上千人冲出铁门,像极了放飞的野鸭子,或者黑天鹅。主要是野,且黑。
我和江澄慢悠悠地荡到学校门口,虽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却不急于这一时往家跑。出门来,大部分人潮已退却,我一眼便看见,他站在学校对面的树影下,那时的周遭还没有成片挤压的楼群,大片的麦苗正绿油油的欢喜。
看见我出来,蓝湛冲我点点头。他身边站着个男生,金丝边的眼睛,格子西装,看起来很斯文。我有些愕然,但瞬间还是恢复了淡定。他已经开口:“魏婴。”
“蓝湛,你还没去报到?”我又惊又喜。惊讶地惊,惊喜的惊。
“嗯,明天去,给你,你们介绍个同学,你可以叫他斯文……。”他侧脸看了下那个其实一直被他称为“斯文败类”的男生,那人浅笑,算是跟我打了招呼。
斯文在年级三班,和我相隔一个教室。起先,常常在去食堂和水房的路上遇见。他会冲我点点头,有时,会带蓝湛的口信给我,每到这时,他会站在我们教室门口,待我出来,便招招手。我们站在墙根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东聊西扯,他总会说,蓝湛很优秀,又聪明,又有才,又,长得帅。
时间长了,他的台词,我能背下来。
除了夸蓝湛,就是夸蓝湛。
很长时间,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每当他把蓝湛从幼儿园一直夸到高中,一边罗列蓝湛自幼而起的各种光辉事迹,一边各种赞叹鼓吹外加描金绘彩。我总在心里笑,这是夸,还是掀老底儿。
一次,夸得狠了,我便笑道:“斯文,你是夸蓝湛呢,还是砸?我怎么觉得立场有些变了。”
斯文果然不好意思起来:“嘿,夸,真的是夸。”
然后我们相视一笑,捧腹不已。
从那以后,我们的话题,便很少围绕蓝湛了。我们常常站在教室门口,从李白、杜甫聊到布什、丘吉尔,从千古一帝聊到武皇至尊,从门口排长串的自行车聊到食堂永远吃不腻的韭菜盒子……反正,天马行空,无聊不欢。
我们聊来时路,也聊去时途。
除了蓝湛,什么都可以是话题,我们之间,仿佛形成某种默契,明明是因为蓝湛,才站在一起,却谁也不再提起,这原本是唯一的联系。
我不想提,是怕自己的在意掩饰不住。他不想提,大概觉得是起先会错了意。
他比我先一年考上大学,离开的时候,他说:“魏婴,好好复习,考到上海来。蓝湛他们学校那破地方,不去也罢。”
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客气话,或者是他一厢情愿的上海情结。不曾想,他是真的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出现在上海,毕竟,上海滩那地方,十里洋场,风光了何止百年。吃过牛排的人,又如何咽得下糟糠之菜。
我不懂,也不想懂。
我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向那个夏天的遇见靠近,向他靠近,仅此而已。
我翻出那堆信来,又细细读了一遍,一一又叠起来。
原来,竟是这样。
昨晚的事,竟然全不记得。
迷迷糊糊听到窗外有人叫我,才惊觉,凌晨五点才进入的浅睡眠,已经被极其轻柔地声音打断。
是蓝湛,我从被窝里跳出来,打开门,果然是他。他手里举着一棵白菜,那样子,竟不是违和,倒像是……好吧,我承认,他怎么样都好看。
我把他让进门来,对他大清早举着棵白菜,还是有些不解。
“刚才过来,地里有人挖菜,我看着新鲜,买了一颗。”他掸掸身上的浮雪,满脸喜色。下雪了?我伸头探向门外,果然门外的菜地银装素裹。
他把菜放好,扭身看见我还在发愣,道:“多穿点。”
我赶紧去出门去洗漱,这是认识他以来,看见他最欢喜的一次。
“今天可晚点去教室。”看见我进来,他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
“为何?”我诧异道。莫非,一向遵纪守时的蓝二公子,要怂恿我逃课?
“早上过来,操场上都是雪,早操取消了,而且这样的雪天,校车过来很慢,也或许压根儿过不来。老师们可能都堵在路上。”他淡淡道。
经验之谈啊!这三年多,他在学校里,怕是这样的事,遇见不少。
“早晨卖早点的没出摊儿,我们煮粥,可好。”他又说。
“蓝湛。”我愣住,这说好要跟我晚餐的人,一走就是七八日,这一大早的,要亲自洗手羹汤?
“白菜做个小菜。”他低声说。
点火,洗米,洗菜,熬粥,拌菜,其实花不了多久,我们默默地做完这些,也不过半个小时,听说校车,压根儿还没启程。城里的雪似乎不小。大轿子车要开进这深山更是不易。
他低着头,小口啜粥,很有滋味的样子。
我品着菜,大胆看他,也很有滋味的样子。
“昨天,我喝醉了。”他放下碗筷,看着窗外,窗外晶莹剔透,阳光懒洋洋地,还没穿透这个小院。我看着他,并不接话。
“我,是不是,晃到你这儿来了?”良久,他又说。
啊?什么?他自己做的事,竟然不知?
我疑惑地看着他,估计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惊到了。
“醉了,就……我有没有说什么?”看得出来,他努力在淡定。
“哦,你说……”我看看他,顿了一下,等他的反应。
“什么?”果然,他身体绷直,差点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扭开头去。
“你说,你喜欢……”我笑道,依然话说一半。
他果然急道:“喜欢,什么?”大概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把头扭到一边,那模样倒像是买了我的东西不满意气急忙荒的给我一个差评。
“你说,嗯,喜欢……米粥。”我笑道。看着他的耳根儿飘上几朵红云。
“你……”他长舒一口气,却又似乎,不太甘心。
或者说,压根不信我的鬼扯。
“你既不记得昨夜之事,又如何记得今早叫我起床?”我却不准备放过。
“啊,我昨夜,说今早叫你?”他诧异道。仿佛我说了另一个天大的谎话。
“你!”这是真的不记得了?“那你今早为何?我有些恼怒,却努力让自己隐忍。
“前几天出去找工作了,没在学校。在学校,自然……”他忽然停下来,直直地看着我,那句话忽然就卡了壳,呛在嗓子眼里,半天出不来,等着的人,憋着一股气,还是闷气,就差捶胸顿足的哀嚎。
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
“那你昨日,在哪里喝醉的?”我不解道。
“昨儿回学校,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找着工作了,说聚聚。抿了一杯,一小杯,下肚跟下毒一样……”他低笑道:“还真是,得不偿失。”
“哦,失去?”我更疑惑了,疑惑地根本不是他在哪里喝酒,为何会醉。他的酒量,千年如一日毫无长进地一杯倒。我只是想知道,喝醉了的蓝先生,为何会直奔我的小院,然后倒头就睡。我更想知道的是,醉到不自知的蓝二哥哥,为何会在九点准时醒来,然后在飘上山的路上,把自己这几个小时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忘得干干净净。最不济,我也曾在夜色箜篌中,静待过某种复苏,还有温暖。
我知道,没有人会给我答案,也没有人在意答案。
除了我。
你以后离她们远点儿
自从我回复斯文,说蓝湛看了他素来的信件。斯文便再也没有给我回信,竟从此断了联系,我没有追问,渐渐便忘却了,曾有这样一个人,也是陪伴过日落黄昏,青春寂寥的。而蓝湛也好像很有默契,再也没有问过他。我们之间,好似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不知道,这是不是同窗几载最莫名其妙的失联。
进入冬季,山里越来越冷。
蓝湛在我的小院待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大课间,或者午休,他都会过来找我。有时带一块红薯,有时是一块热情腾腾的夹馍。晚餐时间,已经是一种默契,一个生炉子做饭,一个洗菜切菜,做羹汤。似海和万莘逸,照例每日过来一起吃饭。四人小组,在小院里常常制造各种笑声,当然,蓝湛一如既往的淡然,偶尔也会淡淡地笑,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
晚餐过后,三人陆续离开,有时万莘逸会折回来,在门口喊我说:”魏无羡,吃撑了,陪我去消消食。“
爬山太累,下河却容易。我便陪着她,往南边的山谷里走,顺着河道,听着潺潺流水声,走到月明星稀,已是冬夜,寒风萧瑟,麦子都进入了蛰伏。没几日,便坚持不住,再不被万莘逸哄出门去。她便留下来,和我海阔天空的瞎聊。
她说,上了学才知道,天大地大,这世界太多的诱惑,太多的不可满足,从前,虚度了太多光阴。
我笑,你这结案陈词,未免太早。我们的人生,还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未知,你这般老气横秋,你娘知道吗?
“找打啊你!魏无羡,嘴欠!”她怒道。
“找打不会,找个老婆还是可以的!”我笑道。
“你,油嘴滑舌,看我灭不了你!”万莘逸随手抽过我的枕头,一挥手就扔归来,砸在我怀里。砸在我的怀里,是因为我躲得快。
“你看你,我说找老婆,又不是说找你!你急什么急。怎么,恨嫁,还是想嫁?”我又嘴欠。
她跳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胳膊,狠狠地揪了一把。那小脸,恶狠狠的样子,还真是可爱,还有点儿可笑。这么不经逗。
“哎,说不过就掐人,你们女的,可真行!还以为你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看来也是俗人一个!”我揉着胳膊,呲牙咧嘴,疼得我嘶嘶抽冷风。
“魏无羡,真不知将来什么人能收得了你!你说你,蓝湛是怎么容忍你的?”万莘逸瞅着我,怒其不争的样子。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越想越好笑,她的联想力,确实很丰富,丰富的一下就戳中了我的笑点。因为,只有这样笑,才能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怎么能让她知道,自己心里隐藏的那丝懵懂的渴望,还有不敢求不敢获的苍凉。
“你们?”声音低沉,隐约有几分不快。
我抬眼看去,正对上蓝湛一双淡色的眸子,那眼神中,分明是某种隐忍。我止了笑。确切地说,那过分奔放的笑意僵在了我的脸上。我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常常会在夜色中踱回来,常常看书到九点,才会离开,但在我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忽然看见他一张冷脸,还是吓了一跳。
或者说,心脏慢了半拍,仿佛,世间所有,全部都停滞了一般。
“蓝湛,你来了,魏无羡,实在是,哎,算了,我走呀。”万莘逸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闪过我和蓝湛,冲了出去,临出门又说:“蓝湛,你不会也是吃撑了来找魏婴消食的吧?做运动,要适可而止哦……啦啦啦,啦啦啦,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我看着蓝湛,这是真的脸红脖子粗,这丫头,胡乱说些什么啊!
“那个,蓝湛,你……”我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气氛太尴尬了!
“魏婴。”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大概在脑里百转千回,终于说:“你,以后离她们远点儿,别被,带坏了。”
啊……
这话,估计斟酌了很久,才从他嘴里蹦出来。可万莘逸,那话真的没什么意思。这丫头,拽着我“上山下乡”,饭后的散步往往便成了苦不堪言的剧烈透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蓝湛,显然,想多了。
想多了,我偷眼看他,灯下的他,依然眉目如霜,眼含波水。那长长地睫毛忽闪忽闪,摇曳着动人的剪影。果然,好看。
有很久,他终于又抬起头,我正在毛边纸上,胡写乱画。他拿走我的笔,在纸上轻轻一划。那些字被圈在他划过的线条里,明目张胆的在我隐藏最深的隐秘处撕开一道口子,明晃晃地,全是: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魏婴,她?”他低低的问。
“什么?哪个她?”我诧异道。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纸上的字。然后放下毛笔,略带笑意的说:“不如,我们来谈谈你的喜欢?”
“啊?什么?”我又一愣。
“跟我说说。”他的兴致好似很高。我却心烦意乱,哪里来的她?哪里有什么好说的。我要说什么?
等了很久,大概也没看出我要说话的意思,只有耳根灼灼的热,仿佛立即就要穿透夜色,将整个夜色燃成通红。我终于出声道:“蓝湛,嗯,很晚了。”
他站起身来,低声道:“晚安。”然后,迅速进入夜色,然后,消失。
……
第二日,周而复始,始而复周,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蓝湛也不再试图问我那个话题,我们相安无事地相处,默默地在一起。我等他唤早,我等他课间闲聊,我等他共进晚餐,我等他静夜陪伴。
直到有一天,江澄跑来跟我说,他要搬来跟我住。
(未完待续前天回来晚了,昨天回来累了,今晚再累,含泪也要更了。感谢催更的亲们,是你们督促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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